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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发表于2009年3月号上海《音乐爱好者》。 >o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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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边拊掌录 QMxz@HGa| ——近世古琴逸闻丛话(之二) 严晓星 王燕卿蒙冤《关山月》 #"{8Z&Z 如今学琴的几乎没人不弹《关山月》的。的确,像《关山月》这样短小、易学而耐听的曲子极其可喜。可在一百年前,围绕着它还产生过一次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风波呢。 oX4uRc7wR 这场风波的记录者是琴人张育瑾。一九六二年他撰文说,一九○一年,济南的一个业余音乐组织鸣盛社有个成员叫李见忠,在大汶口听歌妓弹柳琴唱了一支小曲《骂情人》,就用工尺谱记下了曲调,带回鸣盛社,由社友岑体仁等人改编为琴谱,詹澂秋又指导与修正了一些指法。当时王燕卿也在济南教琴,看到了这个谱子,就增加了五个轮指,在个别句子上稍事加工,并改名为《关山月》。这让鸣盛社的人很不满。后来王燕卿回老家诸城,常弹此曲,也受到诸城琴家的攻击,说曲中轮指太多,“油腔滑调”,而且打破了古琴禁弹民间小调的“戒律”。虽然喜欢它的人还是很多的,但在这样的舆论下竟然没人敢去跟王燕卿学。要不是后来王燕卿去了南方教琴,也许这首曲子就失传了。 KUyJ"q<W 这个说法有相当明显的疑点:既然王燕卿只是把《骂情人》改换了名字、“稍事加工”,就算他在诸城教不了这支曲子,难道鸣盛社的原谱在济南也没人学吗?何至于非要王燕卿去南方才能把它传下去?可张育瑾的记述极其细致,言之凿凿,不但拿出了“现存济南詹澂秋先生处的宣统二年原谱”,詹澂秋本人也站出来证实。从此,琴曲《关山月》改编自民歌《骂情人》就成为定论,后来《辞海》、《中国大百科全书》、《中国音乐词典》也采纳了这一说法。 /a|NGh% 无论面对鸣盛社的不满,还是诸城琴家的攻击,王燕卿始终没说什么。张育瑾分析说:“当他更改曲名时,鸣盛社大为不满,王燕卿未作任何解释。如果他有历史根据,必然会理直气壮地提出根据,说明理由。”有意思的是,就在这篇文章发表后的二十多年,“历史依据”柳暗花明地浮出了水面。 [;f"',)y, 王燕卿曾提到自己有一部《龙吟观谱》残稿——这一谱本,闻所未闻,可以说仅见于此。谁也没想到,六十多年后古琴家谢孝苹在饶宗颐的指点下,在荷兰莱顿图书馆的高罗佩藏书中找到了一本清嘉庆间山东人毛式郇的《龙吟馆琴谱》抄本。经研究,这个《龙吟馆琴谱》,大致就是从前那个只闻其名未见其书的《龙吟观谱》,而其中赫然便有与王燕卿《梅庵琴谱》中《关山月》基本一致的同名琴曲!也就是说,早在张育瑾记述的故事之前一百多年,同名、同曲调的琴曲《关山月》就已经有了。王燕卿的此谱来源是《龙吟馆琴谱》(或者说是《龙吟观谱》),与鸣盛社的《骂情人》谱根本无关! <"+C<[n. 从鸣盛社《骂情人》成谱,到一九九○年谢孝苹的论文发表,前后近九十年,王燕卿之冤竟然能大白于天下,实在是很幸运的。然而,历史的诡异之处就在于,《关山月》之争竟然只是表面文章,王燕卿饱受攻击的真正原因其实是他常带着琴去妓院。懂的人知道他是教妓女弹琴以谋生,却难保有人不另作他想,何况,教妓女弹琴也是坏了“琴品”的事,衣食无忧的正人君子所不屑为的。(张育瑾《对琴曲〈关山月〉的调查研究》《山东诸城古琴》、谢孝苹《海外发现龙吟馆琴谱孤本》、徐昂《王翁宾鲁传》、见闻) ] zY ~=mM/@HD 张育瑾(1914—1981),山东胶南人。学琴于岳父王秀南。先后任教于山东艺术专科学校、青岛海洋学院。整理诸城琴派《桐荫山馆琴谱》,发现并刊印《琴谱正律》,写有古琴论文数篇。曾与詹澂 秋同组济南古琴研究会。 ZO1J";>u 王燕卿(1867—1921),名宾鲁。山东诸城人。幼时曾从王冷泉学琴,后转益多方,钻研琴学。尝在济南、诸城传琴。一九一六年起在南京高等师范教琴,为古琴进入现代学府之始。一九二○年在晨风庐琴会上被推为第一。传谱汇编于《梅庵琴谱》。传人有“梅庵派”之称。 U.F65KaKF u"gp"> 史量才爱妻及琴 KTEis!w 大报人史量才是晨风庐琴会的组织者之一,具体承办的却是大富商周梦坡。对熟悉现代新闻史、政治史的人来说,史量才去组织一次琴会已经够让人吃惊的了,可谁能想到,他竟还为周梦坡对与会琴人的待遇苛薄愤愤不已,打算自行召集一次琴会呢。 g\)z!DQ] 史量才对琴人是够慷慨的。古琴家吴浸阳卖一张“雪夜冰”琴给他,他一掷三千元。一九二九年春,他听说了王燕卿死后的情形,“慨然斥资五十金为表其墓”。晨风庐琴会举办的一九二○年前后,正是他对琴兴趣最浓的时候,家里常有古琴清客。吴浸阳、李子昭与他来往最多,连他自己也能弹上几曲。 MX0B$yc$ 那时候,申报馆的五楼就有一间琴室。一九二五年,吴浸阳得到史量才的帮助,在上海一带县城中收集到大量明代老梁柱,在这间琴室设计监制了六十四张琴,分别以《易经》六十四卦命名。这六十四卦琴至今尚有两张存世,可谓是史量才爱琴的见证。 ,s76]$%4 史量才对琴的兴趣,竟全是拜他的妻子沈秋水之赐。这位沈秋水最是好琴,大约最初学琴于吴浸阳,后来也跟杨时百、李子昭、黄渔仙、顾梅羹学过。晨风庐琴会上,她以“阳春”琴演奏了《流水》,艺在黄渔仙等另三位女琴人之上,被推为女子第一。有意思的是,那天接着她演奏《文王操》的,是史量才九岁的儿子史咏庚。史家真可谓是满门好琴了。 \-0` %k"& 史量才如此厚爱沈秋水,却有一段渊源。沈秋水在清末原是上海滩的一名妓女,当时有一位军阀陶骏保对她爱慕已久,一次竟身怀十万巨款前来,拟为之赎身后购房置地,不料却被刺客暗杀身亡。沈秋水便以此巨资,帮助时任《时报》主笔的史量才盘进了《申报》,这为他成为上海报业的巨擘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沈秋水对史量才,可谓有情有恩。 )\;r
V'; 沈秋水进入史家,始终无子。史咏庚是正室所生,而数年后史量才又有了外室,并在一九二二年为他生了一个女儿。沈秋水落寞可想。史量才便在杭州西湖边葛岭前为她造别墅一座,名为“秋水山庄”。一九三四年十一月十三日史量才被暗杀,就在从秋水山庄回上海的路上,沈秋水、史咏庚都在现场。而这天离开秋水山庄之前史量才所写的一首七律,就成为了他最后的遗作。这首诗的最后两句也与琴有关:“案上横琴温旧操,卷帘人对牡丹开。” `x VA]GR4c 十一月十六日下午,史量才大殓。沈秋水在三天前跳车逃生时扭伤了足踝,回到上海后一直咯血,此刻步履蹒跚地来到丈夫遗体之前,为他弹了最后一首曲子,作为永诀。据说,一曲既毕,掷琴于火钵之中。 a& |